鬼城游记

  今年初夏,我们乘坐江山二号游轮从宜昌出发，在高峡平湖航行两天，穿三峡，游白帝，便到了丰都鬼城。提起这个地方，我就毛骨悚然。小时候常听大人说阴曹地府如何如何恐怖，牛头马面怎么怎么凶恶；上学后看了蒲松龄老先生写的《聊斋志异》，有许多篇章就是直接描写丰都的，吓得人晚上常常睡不着觉；这些年看电视剧，那采用现代声、光、电手段制造的鬼蜮世界更是一片阴风呼啸、鬼哭狼嚎的场面。综合上述印象，我想象中的丰都鬼城是一座高高的城池，里面天昏地暗，阴风凄凄，鬼魅横行，魍魉乱窜，一群群锁镣戴枷、蓬头垢面、血趾脓踵、喊天呼地的囚犯在凶神恶煞的无常鬼卒驱赶下走向地狱；一座座魔窟般的殿宇里鬼火闪烁，正在狂施酷刑：上刀山、下油锅、锯分尸、磨研肉，厉鬼、冤鬼、怨鬼、死鬼们在这里饱受煎熬。这绝对不是正常人愿意去的地方！要说旅游，我是绝不选这个景点的，但单位组织的旅游，景点早定，由不得自己啊。这不，脚已经踏上了鬼城的疆界。

  下游轮，上码头，乘观光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众说纷纭的鬼城。放眼望去，根本没有所谓城池之类的东西，只见满目苍翠，鸟鸣莺啭，一座小山突兀眼前。青山之上，阳光明媚，茂林修竹，松柏葱笼，殿宇掩映，游人如织。哪里有什么阴曹地府？分明是游览观光的好去处。此山名曰“名山”，不是说它是一座“有名的山”，它的名字就叫“名山”，属重庆市丰都县所辖，原来紧傍县城，三峡工程之后，县城移民到长江对岸，遂与之隔江而望。虽远离县城，但由于名山之故，这里依然繁华依旧，为长江三峡旅游线上的一个热点。名山上虽然殿宇巍峨，但不知从何时起，敬奉的都是传说中阴间的各级鬼神官吏，大大小小的建筑均以传说中地府的建筑名称命名，故而被世人叫做鬼城。后来，地方为了招徕游客，吸引寻求刺激者和猎奇者，又大加渲染，甚至号称发展“鬼文化”，遂使鬼城之名大噪。其实据我所知，无论是传说还是记载，都没有说过在阴间有学校，所以鬼的“文化”纯属无稽之谈。我以为这里单凭自然风光就足以吸引人了，根本不需要靠鬼引人。为了俯视名山全貌，我们一行都选择了乘坐缆车上山，但这里的缆车不高，它穿行在林荫之间、花草之上，惠风拂面，香气扑鼻，分外惬意，连日来在轮船上的单调与倦怠全一扫而去。

  下了缆车，就已经到了“鬼城”之内，进了一道山门，只听导游喊道：前面就是奈何桥！这是并列的三座石拱小桥，建于平地之上，

  大小形制完全相同，宽仅四尺许，两侧护以雕花石栏，倒也精致古朴。据传说，桥下应该是“血水河”，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鼻。《西游记》里曾描写：“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是说人死亡后都要过奈河桥，善者有神佛护佑顺利过桥，恶者就会被打入血水河受尽折磨。但我们没有看到那令人恐怖的河，大家又都自信不是“恶者”，便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地过了桥。又过了几座大殿，走上一条斜径，迎面出现一座门楼，上书三个大字“鬼门关”！

  门那边的路也愈来愈窄了。可惜的是三个恐怖的字并没有让游客望而却步，导游声嘶力竭的危言也不能耸听，大伙一拥而过，争先恐后过了鬼门关，这一下就又踏上了“黄泉路”。“黄泉”一词我在《左传》的《郑伯克段于鄢》一文中曾看到过有关描述，说的是郑庄公即位，其母恶庄公而偏爱小儿子段，竟唆使段造反。庄公平息了段的叛乱，放逐其母于项城，发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来在一位大臣用孝道劝说下，“阙地及泉，隧而相见”。这大概就是最早的人造黄泉吧。我们家乡人也常常把人去世称作“命归黄泉”。由此可见，黄泉路就是死亡之路了，看见大家高高兴兴地在黄泉路上东张西望，悠然漫步，我不禁哑然失笑。阴间和阳世竟近在咫尺，就如同跨过一道门槛一样简单；生与死的转换，也如同这游山玩水一样，在谈笑中走过。只要一生修德积善、胸怀坦荡，尽可以坦然面对人生固有的一死，根本无须忧愁和畏惧。黄泉路的尽头是“望乡台”，台下没有传说中的孟婆婆卖迷hun汤，台门又紧锁，我们无缘登上，只好望台兴叹，失去了回望自己已经过去的岁月，无法重温自己已经写就的历史，也就失去了一次自我反省的机会，到也有点遗憾。

  走走看看，指指点点，不觉来到了一道长廊上，廊两边是供游人休息的连椅，大家纷纷坐下小憩，喝口水后，话匣打开，聊的主题是这鬼城印象最深的是什么？结果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鬼”！呵呵，真是见鬼，怎么都对鬼感了兴趣！带相机的打开浏览屏翻看，果然，连我自己也拍了不少鬼的镜头。您看，那牛头和马面，笑容可掬，动作可爱，连手中的兵器也象小孩拿着玩具。记得小时候我不听话，嘟嘴吊脸，妈妈就骂我：“看你那牛头马面的样儿。”现在真见到了牛头马面，才知道妈妈并不是骂我，而是看我那样子可爱，是嗔爱我啊！不然怎会叫我牛头马面呢？还有那黄泉路两旁站立的石雕诸鬼，形态各异，耐人寻味。我最觉有趣的是那个“淘气鬼”，我完全没有想到淘气也算“鬼”，竟名列堂堂鬼城！雕塑上是一位老态龙钟的爷爷慈祥的双手按在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屁股上，那小家伙回过头来，调皮地望着爷爷，象个不听话的伶俐虫，煞是可爱。高高蹶起的腚上刻着“淘气鬼”三个字，若不是这三个字，谁也不会把他与“鬼”联系在一起，只当是儿童乐园里的雕塑小品“爷孙乐”。那个“酒鬼”就好理解的多了：一个醉醺醺的家伙，肩上扛着一口大酒缸，正在倾力把缸里仅剩的几滴酒涳进脚下的酒碗里，那种对酒的贪婪刻画得惟妙惟肖。酒鬼属“鬼”，理所当然，也名副其实。那些因酒误事，甚至闹出人命、家破人亡的案例屡见不鲜。把这些家伙打入地狱吧，我决不会怜悯的。还有一个“色鬼”，列入鬼名单的确也应该，但那雕刻的形象我始终搞不明白：一个怪物，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张开双臂，不知想干什么，胯下还不知骑了个啥东西，叫人莫名其妙。我对色鬼没有研究，对其心理活动也不懂，对雕塑家刻划的这种形象实在难以理解，唯有请教于内行解释了。

  憩后再行，走下山来，还有遗憾，那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这里的门票还没有着落。我们是团队，据说不发门票，也没有那种纪念票。两手空空就离开，于心不甘。山下有许多卖纪念品和古玩的店铺，我随便走进一家，和店主搭讪：“你这里有门票吗？”店主诧异道：“买门票到售票处，找错了地方。”经过我一番解释，并许诺找一张用过的票给他五元钱。悬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张废纸片卖五元钱，店主没有犹豫，迅疾走了出去，一会儿便拿来了一张票。仔细一看，崭新，无孔，无撕副券的痕迹；再仔细看，上面写着“团体券”三个字。我不由一怔，有团体票我们这个团队咋就没见啊？我给店主付了五元钱，拿着票就找我们的导游，直到回轮船上才见到。导游又领我找到当地的地导，她的回答仍是没有。在我质问下，地导答应帮我找几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拿来了几张票，都是丰都鬼城的，和我买的那张不一样，好象是一个系列的。票很漂亮，但都有折痕，品相较差。也算不错，我求一而得多，气也消了，还向地导道了谢，但为什么我们没有发这里的团体票，始终是个“谜”，解不开来，也不好意思再问导游了。

  “呜——”，随着一声汽笛，江山二号游轮开拔，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丰都鬼城，结束了一天的有趣旅程，继续向重庆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