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交响 吕梁长歌（二）

东川：飞流直下激回波

 骨脊山崇崇，神林沟幽幽。骨脊山和神林沟是离石东部山区的两处高地，正是离石东川河的两泓源头。骨脊山发源的支流呈东北—西南流向，长29公里，名小东川；神林沟发源的支流呈东南—西北流向，长31公里，名大东川。两川于离石下楼桥村相汇，从而合成东川河，向西流程11公里，到达西崖底村，从北川河左岸汇入，继续西流5公里至王家塔村，与中阳县而来的南川河相拥一河。

 骨脊山突兀云表，高峻荒冷，海拔2535米，为离石最高峰，毗邻方山、交城二县，亦为界山。骨脊山原名吕梁山，万历《汾州府志》载：“吕梁山，一名骨脊山，在州治东北一百里，与交城县接壤，禹治水经于此。”今所称谓之吕梁山即源于骨脊山之单体山峰之名，后经历史衍演成为山西西部整个山脉的总称。《汾州府志》又载：“吕梁其名骨脊者，以泰山在左，华山在右，常山为靠，嵩山为抱，衡山为朝，此山穹窿居中，为天地之骨脊”。由此可知，此山曾被视为华夏大地山川形胜之核心，其名亦因此而得。相传，骨脊山顶有大禹治水留下的揽舟大铁绳及“所言大禹治水事”的汉刘耽碑，还有祭祀的小庙等。山南脚下即为小东川发源之处。

 沿溪而下，约10公里到离石信义镇的千年村。千年村又名千年里，西晋高僧刘萨诃从印度取经归来，在此修建千年寺而得名。千年村两山夹峙，一水穿流，静谧安逸，甚为宜居。古村不远处，有战国时魏国大将吴起训骑的四十里跑马墕，有十六国时期刘渊屯兵之地刘王郓，处处传承着丰厚的北方民族历史文化。千年村更是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的重要活动区域。1940年9月，中共晋西区党委决定划建离东县，成立中共离东工委，工委机关驻千年村。次年11月，为适应抗日斗争的需要，改制为离东县抗日民主政府，辖离石、中阳两县以东山区。离东县抗日民主政府积极开展抗日工作，组建游击队，进行了数十场大规模的战斗，消灭日军，炸毁碉堡，缴获武器，同时建立红色交通线，护送彭德怀、陈毅等领导干部过境，运输军需物资，传递机密文件，为晋西北抗日活动做出了艰苦卓绝的贡献。今天的千年村，依托美丽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的历史底蕴，兴建起大型生态旅游景区，有千年民俗街、名人广场、刘萨诃纪念馆、千年寺、滨湖游乐场等等，吸引了四面八方游客，来此游玩和度假。

 离开千年，随流徐行，不久来到归化村的宝峰山下。抬头仰望，山峰高耸，山顶一塔凌虚，顿生登临欲念。宝峰山海拔1752米，怪岩林立，绿植丛生，卓屹在小东川的南岸。山路蜿蜒，一步一景，奇石纷呈，但有“石象迎宾”“神龙探海”“石晷测日”，竟扑眼帘；佳木骈联，只见“夫妻并蒂”“母子相依”“姊妹连根”，横挡脚步。将临山巅，有一巨石横卧山林，形似乌龟，故名龟石，有碑文载“一人伏其上则动，多则寂然”，叹为奇物。山下即可瞭望得见的弥陀宝塔，始建年代不详，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重修，二层楼阁式，磨砖砌筑，仿木枓栱，饱经风霜，傲然挺立。

 从宝峰山脚行约20公里，进田家会镇下楼桥村。我们到此且按下不表，先飞越到神林沟一瞻。

 神林沟隐藏于群山之中的黄芦岭北麓，沟谷幽僻，林木丰腴，一涧清溪汩汩涌出，溪畔野花伴舞，鸟声和乐，此便是大东川的神美源头。

 山溪奔跃，收纳众多的小支流，行约10余公里，水量大增，流进了吴城古镇。吴城的历史可上溯到战国时期，当时魏国大将吴起在此筑城屯军，遂名吴城。吴城地处吕梁大山东出的唯一孔道，自古为重要的交通枢纽，既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商贾云集之所，历来繁荣富庶，有“填不满的吴城”之说。至今，吴城古街仍有骡马店、骆驼店、粮库、客栈等遗址留存，明清民居散落其间。明季某日，诗人黄素屏经黄芦岭游历到吴城，下榻吴城驿馆，推窗伫望，但见山崖雪飞，东川波激，乘兴提笔，作七律《宿吴城驿》：“层层鸟道乱山多，白草黄芦遍石坡。绝壁倚空临积雪，飞流直下激回波。红尘岁月驾秋尽，清镜勋名奈老何。立马西风增感慨，筹边何日许重过。”状景抒怀，意境绵远。

 出古镇，看水库。吴城水库是大东川上一座中型水库，于1978年建成，控制流域面积220平方千米，总库容量1700万立方米。水库解决了离石区连年干旱给人畜带来的吃水困难还，可灌溉农田近一千公顷，保证了大东川沿河的农业稳产，同时开发的水产养殖，产量颇丰。

 依大东川河道，早已建成国道和高速公路，交通极其通畅，从吴城水库行10公里到达王营庄村。到此必当一览白马仙洞。白马仙洞为一天然溶洞，溶洞多处南方，北方甚为鲜见，此洞地质年龄约1.4亿年，被誉为“华北第一险洞”。据《汾州府志》载：“世传白马日食民田，逐之，竟入洞，跨迹犹存，故名”。洞深880米，落差168米，洞中套洞，景中生景，天然钟乳石形成了布袋岭、三仙池、蘑菇湾、骆驼石、珍珠山、通天柱、水帘洞、放马滩、水晶宫等百般景致，栩栩如生，如入仙境。最为奇绝之处是放马滩石壁上隆起一马形状，异常逼真，看来洞名不虚。洞壁上还有宋代宣和、元代至元、明代永乐年间游客、僧侣的题迹，记述在此或祈雨或探幽的逸闻趣事，足见其历史久远，人文深溥。

 告别仙洞，回到王营庄，又行10多公里，便达下楼桥村。大东川和小东川见面了，二川笑脸相迎，交融一体，同心前行。

 来到下楼桥，我们不妨停步瞻眄，怀古往昔。如今的下楼桥几近寂然无闻，但在历史上有过辉煌的片段。西晋时期，下楼桥村和上楼桥村曾建有一座军事城池卢城，据唐代《元和郡县志》载：“卢城，在县东二十里，晋并州刺史刘琨所筑，以攻刘曜”。刘琨为西晋名将，也是一位文学家，就是那位世人皆晓的“闻鸡起舞”的主儿，曾为并州刺史，致力抗击匈奴。刘曜是刘渊的堂侄，也是一位军事家，且善文工书，提倡汉学，成为汉赵末代皇帝。想必是，刘琨择选大、小东川在此交汇的水利便利而筑城池，以对峙匈奴。其时在东川河架桥一座，桥东高处称为上卢桥，桥西低处称为下卢桥，后随方言的讹变，口语上变成了上楼桥和下楼桥。卢城今已不存，但旧志有记，卢城“日沉后将晦，城际赤光犹照”，成为永宁州古十景之一的“卢城晚照”。

 东川河由此向西，途经离石城区，潆洄到凤山脚下。凤山地处离石城区中心，东川河北岸，古称三阳云凤山，相传北宋养生家希夷先生即陈抟老祖曾在此修炼。清光绪《永宁州志》载：“凤山道院，在州治东北二里三阳云凤山，即陈希夷殿，羽客孙云际亦栖也，有凌虚楼白云洞。”凤山海拔不高，仅986米，给人以袖珍玲珑之感。山腰建有天贞观，又称凤山道院，创建于宋代，元代遭兵燹，明代景泰年间重建。道观坐北面南，上下两院，依山就势，犬牙交错，有三清殿、玉皇殿、三官殿、感应殿、孙真人殿等建筑群。明代离石人孙云际幼年慕道，正统年间来到凤山虔诚侍神习医，丹术医道精进，四十余年济世活人，倍受百姓爱戴，尊称其为孙真人。云际真人登仙后，其弟子及百姓感其恩德，建楼塑像以作纪念，并于每年农历正月二十六日孙真人诞辰日举行祭祀活动，渐而形成庙会，迄今未止，已有五百余年。清代永宁州人于准即于成龙之孙登览凤山，有《游凤山作》诗一首：“叠叠晴岚翠欲稀，清风红日镇仙扉。山衔丛桧樵夫语，径折寒松羽士归。花落误惊幽鸟去，林空不碍断云飞。入宫顶礼真人像，何日相携上翠微。”凤山景色古朴，满山仙风道韵，永宁州古十景以“凤山仙迹”为一景列于其中。

 你若来凤山赶上庙会，必见山上山下人声鼎沸，天贞观内丝竹奏鸣，歌声飞扬，更有幸听闻离石弹唱了。国家级非遗离石弹唱起源于宋代，受元杂剧和明清章回话本的影响，于清代中叶形成了这一独具风格的说唱艺术。唱手一般在二人以上，多以对唱为主，伴奏乐器有三弦、管子、笛子、四胡、铙钹等，唱词多用七言，四句一节，句句押韵，内容表达的是劳动人民在不同时期的生活场景和内心情感，体现出广大民众朴素的人生观和审美观。离石弹唱代表作品有《审录》《唤妹子》《刮野鬼》《关公挑袍》等。

 听着悠扬的弹唱，不时你会闻到一股股淡淡的饼香，原来在弹唱场子边有几位老妪正在摆售着离石传统小吃石头饼呢。石头饼以小麦面粉为主料，辅以鸡蛋、麻油、酵母等，和制成薄饼，置于烧烫的鹅卵石上，均匀传热烤烙，形成独特的凹凸饼面，烤色黄白相间，睹之即有食欲。烤熟的石头饼香郁而酥脆，成为人们居家或旅行的日常必备美食。

 听过弹唱，吃过石头饼，下到凤山西侧，就是西崖底村了，东川河注入北川河，向马茂庄村方向奔去。

 马茂庄是一个不可不停留的地方，在这里你会谛听到大汉时代“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的盛世强音。从民国年间始，马茂庄汉墓群得以发现，分布面积200万平方米，出土东汉时期汉画像石数百方。这些画像石图案精美，雕艺精细，画面包罗万象，有车骑出行图、鹿车升仙图、朱雀展翅图、门吏拱卫图、东王公、西王母、仙禽瑞兽等等，呈现出大汉的宏大威仪和雄浑气象。马茂庄汉墓群已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建成了吕梁汉画像石博物馆，还有不少珍贵的画像石散藏于加拿大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和山西博物院。

 遥想两千年前，马茂庄也许是兵戈喋血之地，也许是贵族颐养之所，而回首百年，马茂庄更诞生了一位忠诚报国的革命先烈，他叫崔世文。崔世文于1912年出生于马茂庄，曾就读于山西省立一中、山东大学，早年参加革命，立志救国救民，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曾担任中共晋西南党委组织科长，积极发展进步青年为中共党员，后担任中共晋西北三地委组织部部长，培养了大批基层干部。1942年春节，日军突袭地委机关驻地娄烦县水峪庄，他奋不顾身，掩护战友突围，身中数弹，壮烈牺牲，年仅30岁。崔世文是一位杰出的共产党员，光辉业绩映照后世，在吕梁革命先烈中，紧排于贺昌、张叔平之后。

 中国革命的成功，是众多英烈以热血汇聚的成果，它不断地向前推进，从而走向伟大的胜利，一如这北川河、东川河涌向离石王家塔村接纳南川河汇成三川大河一样，汇聚成历史的洪流，从而开启辉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