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游黔城

趣游黔城

龙小平

暮春的晨光里，我挎着藤编行囊登上开往黔城的绿皮火车。铁轨与车轮合奏的节奏，恰似《诗经》里"采采芣苢，薄言采之"的古老歌谣。当转乘的3路公交驶过沅水大桥时，江水泛起的粼粼波光忽而化作手机屏幕的闪烁——原是故交向晓波发来消息："闻君将游黔城，特赠滇桂通券，待归程共赏。"

一、行路如歌

车轮碾过五溪大地的褶皱，站台边的木芙蓉已绽开粉白花瓣。转乘的乡村巴士摇晃着穿行在吊脚楼群间，司机哼唱的苗家飞歌与发动机轰鸣交织成奇特韵律。忽见路边青石牌坊下立着个熟悉身影，竟是几十年的好友，黔城古文化研究会会长民俗学者陈志明。"来得正好！"他掀开竹篓笑道："昨夜沅江起网得了尾二十斤的雪花鲢，且随我去尝尝'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滋味。"

我们踏着王昌龄"沅溪夏晚足凉风"的诗意走进古城他那间满是岁月斑驳留痕古宅，木屋里蒸汽氤氲。当砂锅揭盖时，乳白鱼汤中浮沉着紫苏嫩芽，鱼肉如羊脂玉般莹润。陈兄执铜勺分羹，说起《齐民要术》记载的"洞庭鲋腴"，方知这尾溯江而上的大鱼，原是承袭了千年的味觉记忆。

二、霓裳照影

饭毕漫步南正街，恍若踏入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青石板上迤逦着月华裙的流云纹，少年郎的圆领袍角扫过明代砖雕，姑娘们的披帛在飞檐斗拱间流转生辉。转角处忽闻环佩叮当，但见十二位梳着惊鹄髻的少女帅哥手持宫灯款款而来，衣袂翻飞处恰似曹植笔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风采。

在钟鼓楼前的古戏台，遇见几位正在拍摄敦煌复原服饰的年轻人。那位身着初唐供养人装束的姑娘告诉我，她们正在用苏绣重现莫高窟第220窟的联珠狩猎纹，"你看这泥金银线的走针，正是《新唐书》里说的'蹙金结绣'之法"。艳阳将天青色的披帛染成醉人酡红，千年光阴在此刻重叠。

三、青史留痕

陈志明兄弟俩陪伴我来到南正街张家老屋，几年前我和张老他的往事历历在目……

张家大宅的朱漆门扉内藏着我撰写的《古月和张家老屋的故事》，每年多次在他中堂品茗畅谈，张老先生抚摸着祖传青铜爵上的饕餮纹，说起祖上在洪江码头经营桐油生意的往事。展柜里泛黄的家书记录着1935年红军过境时的场景："是夜有兵士宿于檐下，晨起扫净庭除，留糙米半升。"

最动人的是面湘绣党旗，细看竟是百块残布拼成。张老之女解释："这是奶奶用被服厂边角料绣的，她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针线里缝着百姓的心意。"

我想到自已收藏有1949年的头版"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湘西日报》，可拿出来增加色彩！谁知，一场突发的疾病，让我们天地永别，合作搁浅！

今年，怀化市颁发了地方法规文件，鼓励在黔阳古城兴办博物馆，老陈友建议我响应政府的号召，把岁月记忆陈列馆办到黔城，和张家合作，她女儿表示支持，可进一步商议。

离城，陈兄特来相送，赠我枚五溪蛮铜鼓纹样的书签。"记得带着张家那本《雪峰山志》去云南，"他指着书里王夫之的题跋笑道，"当年王船山在此躲避清兵，写下的'六经责我开生面'，如今倒成了我们办展览的箴言。"

回程汽车转过最后一个山坳时，我望见沅江上的渔火次第亮起，恰似银河坠入人间。衣襟上残留的紫苏香，混着汉服衣料的熏香，织就了关于黔城的永恒记忆。忽然懂得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真意——原来每一件旧物都是时光的琥珀，而我们都是文明长河里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