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时的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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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日期：2008-06-25；查看次数：1018；复制本文地址

四川汶川大地震对宜宾城区波及甚微，据我所知，只是第二人民医院一墙震垮，打断了一个医生的胳膊。我使用这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实在是出于大地震时我曾经面临过的生死选择和生命体验。

——题记

中国人都不会忘记2008年“5.12”这个惨烈的日子，四川汶川发生8级大地震。这一天我也毕生难忘，大地震时我送重病之妻入院，正在市二医院接受术前检查。突然间楼墙摇动，杯水四溅，玻璃窗当当作响—“地震”！在一片惊慌的呼声中，人们纷纷涌向空旷的院 ……这是死神瞪眼的时刻！在这充满恐惧的4分钟，空气骤然凝固。大地震动和妻子病重的双重打击，让我体验到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心灵震颤！

第二天中午，手术后的妻子被推进妇科大楼顶层的二病室。我在33床前昼夜守候，以配合医生的“一级护理”。余震不断，当我的眼光移开响动的玻璃窗和晃动的输液袋，慢慢投向妻子浑身插满的输氧导管、镇痛棒、导尿管、排污管和输液吊针的时候，一种锥心泣血般的悲忧哽塞咽喉。监视屏上那几行由左至右移动变化的曲线，渐渐模糊，妻子憔悴的脸庞时而变为废墟下那张张不忍卒睹的面容，时而又化作血迹斑斑的遇难同胞……此时此刻，那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民还在东奔西逃吗？那些嚎啕在校园瓦砾前的学生家长，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一抹浓重的阴云压迫心扉，揪痛从中而来，泪水夺眶而出……

5月19日太不寻常。同病室34床易人，她的筠连籍陪伴刚进门就绘声绘色的对我讲：“咳！怪得很！在筠连通往盐津的公路上，几百只青蛙四处乱爬乱跳，从来都没见过！”傍晚，她俩说出去吃饭，一夜未归，第二天才知道是躲地震去了。

走廊上不断传来当晚有地震的人声，有的说罗场草鞋虫异常出现；有的说宜宾县医院的病人已疏散到桂圆宾馆的草坪；有的通知家属当晚露宿广场；有的告诫孩子赶快离开教室。一时间住院楼上人声嘈杂，人心惶惶，空气中似乎可以嗅出火药的气味。

我的手机响了，传来女儿焦急的声音：“老爸，你们在哪里？四川发出地震预警了！赶快到上海来躲躲吧……”我的手机又响了，是我和妻子的姊妹，接二连三的催我们到广场，去江边躲避地震……

不知什么时候护士推门进来：“上面通知了，今晚有6到7级余震，你们出去躲躲吧。”她见我苦笑，又补充一句：“不信，你到医生办公室来听听广播！”

我随她走进办公室，收音机果然还在重复播送：“四川人民广播电台：根据国家地震局对汶川8级地震走势的分析，今晚凌晨在余震区可能发生6—7级余震……”值班的胡医生刚放下手机便忧心忡忡地说：“证实了！我刚才与高县罗场的母亲通话，墙角上确实爬满了平时难见的草鞋虫！”随后她又转向我：“情况有些异常，很多病人都疏散了，你们还是出去好些。”

回到病房，我向妻子如实禀告。一阵沉默，我们都陷入了认真而痛切的思考，妻子仍在输液，伤口还未拆线，就连起坐或到咫尺的卫生间都需要搀扶，哪里经得住余震的折腾！我望着妻子，内心忐忑不安，走或是留，似乎都与性命交关，只怕一念之差的选择，就会铸成走向地狱而非人间的大错。妻子似乎看出我内心的犹豫，用十分平静的口气对我说：“你走吧，我留下来。跑脱一个算一个，总比两人一起等死好。”此话声柔，却发聋振聩。妻子大难，心中居然只有我的安危，那30年来的相濡以沫，能在患难时—走了之吗？我俯下身去动容的喃喃自语：“我走了——无论地震与否，这一辈子我的良心都会不得安宁的！”

不知是生死相依的挚爱，还是侥幸心理的使然，我们决定一起留下来，共同面对生与死的考验。当然，我们知道今天已不是“与天奋斗”的年代，更知道天公发怒的时候，人类是何等渺小，从而对上天心存敬畏。不过，当真情实爱融合灵魂，人总是无所畏惧，举手投足都会变得镇静和从容。

大地无情，苍天有意。让我们这对“金婚”夫妇在倾城而出避地震的黑色之夜，平静的躺在“红十字”上闭目养神。难怪妻子要把这片白色空间称为二人世界，还诙谐地说我们是在医院里度蜜月。是呀，我从她的话里嚼不出苦涩，只闻出甜蜜和芬芳。

生命是那么可贵，又是那么脆弱。阅读生命，我向来并无透彻的理解。“生命诚可贵”，是否在于“只有一次”的人生唯一？还是源于那则“活着为了别人”的雷锋箴言？我不太清楚。一年又一年，我曾经反复自问，却无明确的结论……可谁又能知晓，这道悬浮脑际多年的生命难题，竟然在大地余震的一夜之间有了答案。

人在面临生死之际，活是第一选择，只有当信仰驾驭生命之舟，才能改变求生的本能。汶川大地震中数不清的志愿者，他们用血肉之躯呈现出生命的价值。“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显然，只有为“别人”而活，为人民利益而死，这个人生角度才能决定人生的高度，把生命的价值推向极致。

理清了人生走向，心情趋于平静，我把生命回馈大地，托付苍天，在爱的和谐里从容入睡。

20日早晨，护士李彦惊诧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唤醒：“哎呀！全层楼的病人都走光了，就你俩还在！”我翻身起床，一推窗户，涌进满屋子晨曦。“上帝与我同在”这句圣语，不知为何要掠过一个无神论者的心头！我再次体验到人间的美好和生命的可贵。

特别感谢保定王建池、西安李小四和青岛蒋玲在大地震后的第一时间来电询我安危；非常感谢广东王忠雄，福建方福全、吉林张俊发、新疆杨玲、湖北彭水珍、陕西石杰、山西边龙香和本省胥昌同的电讯问候；十分感谢北京王殿杨、河北康立群、广东梁仕华和浙江周泉生致专函祝福。再次道谢，您们的惦记和友谊，我会终生珍藏，永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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