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

前年五月，我们到长江三峡旅游，乘游轮溯江而上，至巴东县境内，有一条山水皆佳的风景线，这就是神农溪。神农溪发源于神农架的莽莽青山之中，溪水清冽明净，两岸山峰奇峻，风景美不胜收。我们离开大游轮，在导游姑娘的引领下，改乘一种形似“豌豆角”的扁舟。跨上这种古味加土味的小船，在碧水清波上悠然漂流，使人感到一种原始的野趣。随着“豌豆角”的漂进，只见两岸山间，多为绿竹覆盖，郁郁葱葱，青翠欲滴。水面倒映着青峰竹影，人与舟漂行其中，简直被翠色包围，不由心净如洗，加之神农溪上连一只机动船都没有，空气异常清新，峡间格外幽静，只偶尔几声鸟鸣，更使人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

随着舟行，峡谷越来越开阔，但溪水却越来越浅，这才发现我们一直是在逆水而行。忽然，水手们停止了劳作，溪岸边来了一群精瘦憔悴、衣衫单薄，年龄约在50岁以上的赤脚人。他们四五个人一组，走近自己负责的豌豆船，把肩扛的大绳缚挂在舟船的舷上，然后肩拉大绳，挂着舟船，逆水继续前行。哦——，我这才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纤夫。船上坐的是我们十几位悠悠然的白领游客，赏景怡情，好不自得；而船的行进现在却要靠纤夫们用自己的双肩拉动。纤夫们弯腰向前拼命地与逆流搏斗，两腿用力地蹬直，只见他们的小腿上青筋粼粼，散布着一块块突起的青包。纤绳渗入他们的肩肉，豆大的汗珠滴入溪水之中。我的心灵深深地震撼了，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我轻声问导游小姐：这些纤夫的小腿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青包？她告诉我，现在虽然已到夏季，但江水还很寒冷，是江水渗的。我把手伸进江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啊——，冰凉冰凉，寒彻骨髓！这些纤夫，双腿常年浸泡在这样冷的水里，其痛苦之状难以想象。我又问：他们为啥不去干一些其他的活呢？导游小姐不屑地说：这里的青年人、有本事有技术的，都到外地打工挣大钱去了，谁还愿意呆在家里？你看这些拉纤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成年人，这些人一没本事二没技术，不拉纤还能干啥？我默然了。是啊，象我们这一代人，在年轻的时候，整天被捆绑在大田里，以粮为纲、以农为纲，学大寨，赶昔阳，哪里还敢学点技术捞外快？“尾巴”早就被割掉了。青春已过，老而无用，只好拉纤谋生……。我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赶上了好时代，我感慨那一代人逝去的年华和面对的现实。

纤夫们在继续努力地拉，船上开始骚动起来，女同志们喊道：别拉了！别拉了！我们不坐了！男同志甚至用手想解开船上的纤绳。看到大家情绪激动，导游小姐这才让纤夫们停了下来，大家纷纷向纤夫们表示同情和歉意，一时场面失控。船开始返回，纤夫们又走上了岸等候下一拨生意。船上没有了来时的喧闹，大家也不再有心绪欣赏两岸的美景，都静静地沉思，默默无语，直至上岸。

上岸后，导游又带大家登上一段石崖，上面是一片开阔地，有一个庭院，内有一座剧院，正在演出。我们进去看时，竟然演的是《纤夫的泪》！尹相杰和于文华的这首歌曾经红遍大地，我也在电视上看过，很轻快很浪漫，现在台上演得也很浪漫轻快，但我全没了兴致，留下的只是沉重！出了剧院，碰见导游，她笑着递给我几张门票，说：“给您要下了。”我一边道谢，一边翻看，啊呀！票图上又是一队纤夫在拉纤，而且比我们亲眼看到的更悲情，竟是一群赤身裸体的纤夫！票的两侧有两行字：世界纤夫在哪里，中国三峡神农溪！我再一次无语，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是骄傲？还是自豪？抑或是宣传、卖点？

我不禁想大声呼喊：在神农溪快不再看到纤夫吧！中国的纤夫快快成为历史吧！我相信，我的呼喊一定会很快成为现实，因为我们正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快速消除落后和贫穷，大步走向富裕的时代！

【上传：王建池】